牌匾的灯箱闪烁几下,只剩下隆腾的偏旁亮起,餐馆两字也只留一‘食’。
夜幕的遮盖下哪见隆腾餐馆,只见阴食。
卷帘门升起,左边的缝隙插上引灵幡,右边的树墩没进去半截菜刀。
这可是有讲究的,
一袭白幡,引八方魂灵。半截残刃,慑十面恶鬼。
就当是饭店门口的石狮子,壮门面用的。
这引灵幡才刚插上,巷子口就走来一道佝偻黑影,步履瞒珊的样子看着有些熟悉。
当熟悉的蓝色格纹进入视线,我错愕的表情换上笑容,上前几步:
“牛婆婆,我们又见面了。”
花白头发的牛婆婆看起来浑浑噩噩,听到声音抬头时脸上也满是茫然。
好一会儿眼神从迷茫恢复焦距,拉起我的手:
“是小莫啊,一直说来照顾照顾你家生意几十年也没来过一次,你不怨婆婆吧。”
“哪的话,您能来就好,里边坐,外边风大。”
我牵着牛婆婆引到屋内,进屋前她转头看向巷口,似乎想说什么又不记得。
店内一共三个方桌我将她安排在靠近门口那一桌。
牛婆婆坐着双手放在腿上,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。
我也不言语默默等待,
“小莫,婆婆老了,记性差了,你家都有什么招牌菜来着?”
我说:“我只会三道菜,一道过去,一道现在,还有一道往生。”
牛婆婆不解:“怎么没有未来啊?”
我嘴角上扬,弯腰抚着婆婆的后背:“婆婆,您忘了,您老哪还有未来。”
话音刚落,一阵阴风穿堂而过,一抹黄色顺着阴风穿过牛婆婆的身体,
伸手一抓,手中就多出来一叠黄澄澄的纸钱。
“我……我死了?”牛婆婆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死了,怔怔看着自己双手,明明自己还能说话走路,怎么就死了呢?
这种情况我早已司空见惯,每个刚诞生出来的魂灵都无法相信自己已经死亡的真相,但很快记忆就会传递过来,到时候就能分辨出它是灵是鬼,能否做成这单生意。
善者为灵,恶者为鬼。
阴食只为灵者开放,以免逝者黄泉路上饿着肚子留恋人间。
回身将黄纸投入阴德箱中,转身便看到牛婆婆已经泪流满面,
“我死了,我真的死了,我想起来了,可怜我还没抱孙子呢就没了,建生、建业妈舍不得你们啊。”
悲戚的哭声在屋内层层回荡,寻常人听了怕是会忍不住发寒,我倒是习以为常只觉得吵闹。
“牛婆婆,我先去后厨备菜,您老好生歇息等下我送您上路。”
回到后厨将下午买来的三牲放在砧板,沾因刀在手中敲出马蹄声,当当当当,半块猪头就被片成薄片,两根羊肋唰唰几刀骨肉分离,一块牛肉用刀背敲打几下。
将三牲逐次放入一口两人环抱的大黑锅中,转身从水缸一捞,半握的白色粉末往锅底抛洒。
哗!粉末瞬间燃成淡蓝色火焰,
别看炉火旺盛,但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。
阴食当需用冷火,半把白磷灼佳肴。
简单翻炒颠锅。
菜品出锅!
将牛、羊、猪依次放入圆盘,下面垫上方盘端上去。
所谓天圆地方,三牲表三生万物,意味初始,吃完上路阴食便可尘归尘土归土,一切杂念皆可放下。
等菜上桌牛婆婆看着造型奇特的菜肴,一时间都忘记自己死的事实:
“小莫,怎么都是生的啊?”
“这熟食是给活人吃的,您老已经过世了,灵体不稳熟食蕴含的火气会伤到您的,这生食最适合您了,快吃吧。”
说罢,我从桌下拿出一杯一盏,杯中倒满白水,盏中倒半茶汤,无一例外都是冷的。
牛婆婆看的稀奇:“这又是个什么讲究?”
“一杯白水消前尘往事,半盏香茗意人走茶凉,黄泉大路切莫回头相望。”
闻言,牛婆婆放下筷子,
“这菜我不吃,这水我也不喝,我不想走,我还没活够呢。”
老小孩老小孩,老了老了倒有了小孩脾气。
我笑了:“牛婆婆,这走不走可不是您老定的,这天地有阴阳,地狱有轮回,人难保不会生老病死,您就别别扭了。”
牛婆婆一把抓住我的手,刺骨的寒意从手背传来,语重心长:
“小莫,不是牛婆婆别扭,我都这么大年纪了,生死什么的都看淡了,可我不该死,我就是脚滑摔了一下怎么可能就死了呢?你看我跟你爸妈也是二十多年的邻居,你神通广大通融通融,这菜我不吃了,你送我回去吧?”
这话听得我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,我也就是个打工的,还真把我当阎罗王了,真要有篡改生死的能力我前几天还会给父母办葬礼嘛。
轻轻拨去她的手,刚要说话,
叮铃一声脆响。
房梁上悬着的铜铃竟然响起,我脸色一变陡然站起。
“好浓的阴气,哪来的一条大鬼?”
门外一层烟雾缓缓涌入,但这一幕似乎只有我能看见,牛婆婆还在说话但在我眼中她只是张着嘴巴没有声音。
嘎吱,一辆车停在门口,下来一个戴白色棒球帽的年轻小伙,雾气太大看不清楚样子,但帽檐上四个血红小篆却十分清楚,
“一见生财”
我突然想起这人是谁,快步迎上前欠身恭敬道:“欢迎七爷莅临小店,我是本店老板莫为。”
这位白帽七爷可不是一般人,在民间被称作勾魂使者,又叫鬼差,是地府和人间来往的公务员,而他另外一个名字更加家喻户晓,
白无常,谢必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