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句话江雪兰说得很对,其实江家上下,心里都是那么想的。
——苏胜男孤身来到京城,举目无亲,不论发生了什么事,都无人为她撑腰。
像她这样远嫁的,且是高嫁的,本当谨守本分,兢兢业业侍奉公婆,做小伏低礼敬夫君,方能有好日子过。
可听听她嘴里,说的是什么话?
若不是他还有事要和她商议,江云霄只想拂袖而去,再不踏足这皓月轩,好叫苏氏知道,什么是夫为妻纲!
真是岂有此理!
见江云霄似乎比自己还生气,苏胜男的心情莫名的好了很多。
她双臂环胸,后腰倚着书案,一副悠哉模样。
“你既然带了你的心上人回府,我就把位置让给她,岂不如你所愿?
怎么是我做梦呢?
我分明是替世子圆梦。”
江云霄被噎得面皮涨红,双拳捏得指节泛白,像一头即将失控的兽。
苏胜男饶有兴致地盯着他,想看看他究竟还有几分血性。
可惜依旧失望。
江云霄深深吸了几口气,勉力将火压下去,咬着牙根说道:“别闹了,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和离,我既娶了你进门,你就是永昌侯府的世子夫人。
母亲如今把家都给你管着,素素再怎样,也不会越过你……”就算他心中再不喜,可还记着父亲信中的叮嘱。
苏氏于他有大用。
在她物尽其用之前,一定要将她留在府中。
“江世子,你听好了,我对你世子夫人的位置没兴趣,对你家的管家权也没兴趣,你既然有喜欢的人,没必要委屈自个儿接纳我。”
苏胜男不耐烦地摆摆手,满脸的嫌恶:“我还受不了这委屈呢。”
江云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,狐疑地审视着苏胜男。
她作出这副厌恶他的嘴脸来,难道是真的想和离?
不,他不信。
这门亲事本就是苏家一头热,上赶着要把她嫁过来。
江家母子私底下讨论过,苏氏年逾十八,己是个老姑娘,以她苏家家业之大,并非嫁不出去,就算是招赘上门,肯入赘的男子也是一抓一大把。
之所以拖到现在,只怕是想嫁高门。
要知道士农工商,商贾身份实在太低。
而当初在云州,苏家那么急迫定婚期,只怕是苏氏一眼就相中了他,才会那么急不可耐,生怕被人捷足先登。
这么想着,江云霄心中又生出了些许飘然,怒气都淡了两分。
他平复心情,重新打量起苏胜男来。
她没穿外面的大衣裳,雪白贴里紧紧裹着盈盈细腰,长手长脚,体态舒展。
乌发堆叠如云,头上钗环都没戴一个,整个人清冷得好似不沾半分烟火俗气——那当然是假象,他们苏家别的没有,铜臭味是最多的。
虽是一身孝,但她五官明艳,客观来说,她生得极好看。
可惜不是他喜欢的。
无论他如何强迫自己,他都没办法接受和一个商户出身的女子亲近。
江云霄这侯门公子哥儿,经历了一年半的流放苦役,可谓尝尽世态炎凉,行事便不像年轻时傲气率性,多了几分转圜。
他一心要安抚苏胜男,也抹得下面子说软话。
脚步轻移走近几步,低头去看她,眉目清俊,语调温润:“好啦,此事终究是我不对,咱们各退一步,你也别闹了,好不好?
我知道你受了委屈,日后我定会好好补偿于你。
妾么,就是个玩意儿,如何与你这正头娘子比?
待我日后承爵,你便是一品侯夫人,享不尽的富贵荣华,岂不风光?
别意气用事,啊?”
他堂堂侯府世子,如此低声下气,尚是头一回。
但这话听在慢一步赶回来的琥珀耳中,差点把鼻子也气歪了。
听听,人言否?
啊,他自己做得不对,凭什么姑娘和他各退一步?
他知道姑娘委屈,还非要纳妾不可?
妾是个玩意儿,但正妻的脸面和意愿还不如个玩意儿?
咱们苏家现在就己是享不尽的富贵,需要你梦中的日后?
这些日子,吃苏家的喝苏家的,永昌侯府的人是不是选择性遗忘了?
她咬着牙,气鼓鼓地看自家姑娘如何应对。
苏胜男听了这种轻浮浪子般的承诺,只是嗤笑一声,叹着气摇头。
“江世子,你以为我是十三西岁的小姑娘吗?”
江云霄离她很近,男子高出她半头,肩宽身长,体型带来的压迫感十足。
苏胜男却上前一步,伸出一指戳着他左胸,轻点了两下,状甚不屑。
“你要不要问问你自个儿,成婚半年,圆房都没圆,也不曾与我睡在一张床上,你有半分想要和我过日子的心吗?
你我之间,还有日后可言?”
江云霄被她戳得退了两步,随即面色涨红,怒不可遏。
“苏氏!
你一个女子,这种下流话也说得出口?
当真是不知廉耻!”
圆房圆房,她怎么好意思挂在嘴边?
琥珀再也忍不住了,大声道:“夫妇结合,人伦之礼,怎么就是下流话了?
倒是世子你,新婚之夜也不曾踏进新房与我家姑娘同宿,可有半分对妻子的尊重?
这就是你世家子弟的教养?”
更首白的话她强忍着没说出口。
江侯爷和江夫人要是不圆房,能生出你来?
真真不知这勋贵之家,脸皮是长在什么地方。
该要脸的时候不要,这种天经地义的事情又装什么高洁?
江云霄沉下脸:“苏氏,你怎么管教下人的?
这般粗鲁无礼,没上没下,你我说话,也由着她插嘴?”
苏胜男傲然扬头:“这便是我苏家的规矩。
我这做主子也是一样的,粗鲁无礼,不讲廉耻,不堪配你永昌侯府,所以,和离吧。”
她耐心告罄,场面话也不想说了。
这种听着像是自我贬低的话,但她昂首挺胸,说得字正腔圆,并不以为屈辱。
琥珀本来心中不安,听了自家姑娘这话,登时底气更足了,叉起了腰。
“世子爷,奴婢说得哪里不对?
您倒是指教。
奴婢若是错了,自当认罚。”
江云霄咬着牙,瞪了她几眼,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。
和离是绝不可能的,今日这气他也不想白受。
突然,他脑中灵光一闪,硬是挑出一个理来。
“好啊,苏氏尚在孝中,你们竟只想着淫乐之事!
世上竟有你们这般无耻无德无良女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