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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北徵将军

发表时间: 2024-11-29

喷溅的鲜血染在撒了金粉的墙上,仿佛在暗影里开出了一片魇人的花。

我终于砍断了手,挣脱锁链,逃了出来。

我把手帕胡乱包在断腕处,此刻的剧痛反而让我有些清醒,我摸着黑跑了十几里路,最终在天刚亮的时候,倒在路边的草丛。

我的眼前笼罩上漫长的黑暗。

“将军将军,她醒了!”

再睁开眼,最先感觉到的是手腕传来剧烈灼烧般的疼痛,我低头看去,断腕处已经整整齐齐的缠上了纱布,顶端透出星星点点的血迹。

我躺在一张软乎乎的床上,周围三个年岁不一的女孩子好奇又惊喜的看着我。

不对,是四个。

中间的女孩子怀里还抱着粉色的襁褓。

被称作“将军”的男人走了过来,穿着一身鸽蓝色长衣,身姿匀称挺拔,二十六七岁的模样,眼底带着清澈明亮的亲和笑意。

我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,十分戒备,在他伸手想要摸我头的时候,我狠狠咬了他一口,跑了出去。

将军追出门,却没有直接靠近我,他主动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,笑着问我是不是饿了想吃肉才咬他。

我警觉的盯着他,没有回答。

他弯了腰,双手扶在膝盖上与我视线平齐,声音更添几分温柔。

他说他的肉不好吃,但是厨房里给我炖了软糯鲜浓的肘子,最好吃了。

我真的太饿了,我控制不住自己,挪着步子随他回房间,桌上很快摆满各色佳肴。

几个女孩子都站在旁边看着我笑,我又想吃,又不敢动手,将军看出了我的犹豫,对我说她们都吃过饭了,就是过来看看我,让我放心吃。

我这才拿起勺子大快朵颐,可是刚吃几口,将军就把肘子撤下去。

他笑着拍拍我的头,说我身体太差了,又昏迷了两天,吃太多油腻的怕是要不舒服,我顺从听他的话继续吃其他清淡的菜。

吃完饭,几个女孩子开始替我擦脸梳头,将军告诉我,他是京城派下来巡视的将军,那个襁褓里的小粉团子也是在路上捡的。

他又说,看着我应该也就八九岁,怎么会一个人出来。

我摇摇头,我说我十四了。

他惊异于我的身量如此瘦小,问我的手是怎么断的。

我说我自己砍的,他又一次震惊。

我缓缓向他讲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,他听完后沉默良久,满眼心疼,抱着襁褓的女孩子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。

将军说,你不用害怕,以后再也不会过那种日子了。

几个姑娘按照年龄排序,我排第三,大姐姐十八,二姐姐十五,我下面的四妹妹八岁,是将军的亲妹妹,还有二姐姐抱着的襁褓婴儿,是我们的五妹妹。

大姐姐二姐姐是一对亲姐妹,她们的父亲也是一位将军,八年前战争刚开始的时候,她们的父亲在战场上舍身救下了现在的将军,两年后她们的母亲病逝,一对姐妹流离失所,将军就把他们接回了自己家。

我问将军,为什么要把亲妹妹也带出来,留在家里不好吗。

将军摇摇头,他说他的父亲死了,娘亲生了病,把妹妹留在家里他不放心。

我低着头,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,战火纷飞的年岁里,每个人都各有各的苦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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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个月后,我随着秦北徵到了京城,将军府很大,还有三五个粗使的下人伺候。

其实不仅是将军府,整个京城都平静祥和,看不出来多少连年争战的痕迹。

我住在秦北徵隔壁的小卧房里,二姐姐嫌这屋子拥挤,我却觉得安心。

过了一段时间秦北徵给我买了笔墨纸砚和几本书,教我认字,他问我的名字是什么,我低头咬着嘴唇不肯说。

直到十二岁跟地主走的时候,我才有个正式的名字。

爹爹在那个名册上随手记下的三个字,赤条条的摊开着我永远都抬不起头的过去。

姜耻女,耻辱的女儿。

秦北徵皱着眉头,思索了片刻,然后他握着我的手,在纸上写下三个我那时还不认得的字——姜迟女。

他说中间那个字是迟,迟来的迟。

他摸摸我的头,笑的温柔。

“我们迟迟,是迟来的宝贝。”

“以后你就是将军府的姑娘,再没有人可以欺负你。”

“那里不是你的家,将军府才是你的家。”

“迟迟不哭,迟迟不怕,我带你回家……”

月华如水,秋意寂寂。

我又一次在午夜时分醒来。

神思恍惚间,我下意识的以为这里是将军府的小卧房,然后很快习惯性的想起自己身在春宴楼,不由得怆然而笑。

可是,不对。

我摸到了洗的软乎乎的棉被,这熟悉的手感,是将军府,这里就是将军府。

我真的在将军府醒来了。

反应过来的瞬间,我攥着被子一角,难以自抑的落泪。

三年来无数次的午夜梦回辗转难眠,无数次的疯狂幻想美梦落空,原来,这世上万般事真的有失而复得的可能,无论如何选择,终会回到命中注定的起点。

四下安静,我渐渐定下心神,披了件外衣到院子里透气。

打开门,皎皎月色下一大一小两只木箱摆在门口十分显眼,我打开看去,大箱子里是时新款式的衣裙,面料细致柔软,小箱子里是几件精致首饰,高矮不一的瓷瓶银罐装着各色胭脂水粉,还有几个曳光溢彩的琉璃瓶子,是贡品来的香露。

在春宴楼的时候最不缺这些东西,再好的我都见过,不过出于好奇,我还是随手捡了个小银罐打开试了试。

一抹荧光般的亮粉色涂在手背上,我不自觉的抽了抽嘴角。

……好丑的颜色。

秦北徵一个习武打仗的男人,能买全这些细碎的小物件,倒也看得出用心,只是胭脂铺子现在的买卖是有多不好,连秦大将军都敢糊弄了。

我暗暗想笑,心头却转而漫上一股酸楚。

他进宫前再三问过我想要什么,都没有得到我的回答,可还是买了我曾提到过的所有东西,一样都不少。

“因为将军府没有衣裙首饰,胭脂水粉,我住的不高兴。”

这不过是一句胡乱编造的谎话,他并非听不出来,可除了紧紧抓住这根自欺欺人的稻草,他还能如何面对我的不辞而别,在他心里搅乱的汹涌波涛呢。

我压抑的叹了口气,不知不觉走到了秦北徵的房间外。

他今日进宫办差已经回来了,此刻房间还亮着微弱的灯火,我隐约听到些低沉的呜咽之音,紧接着是瓷盏摔碎的响声。

我吓了一跳,来不及多想,便立刻推开房门跑进去。